——跨过无数尖利的山峰与奔腾火焰的河流,既被背叛也背叛他人;
总说我要到世界尽头,却还要在沿路的死树上留下记号。
私信请随意,欢迎讨要其他联系方式。

公园 I

现代PA 不知不觉我已经到了压根不担心被屏的境界(指清水)

不多做解释……自己读就对了!

啊对,前期无差最后会是巴利,不要怪我不早港喔

我没有分章节的才能 所以是随便分分的

写这些用了我很久 所以不会很快更新 但是II还会有的 一定有的

————

他总能在公园里看到那个青年,漂亮的金发梳得很齐整,长长的睫毛从深邃的眼窝里伸出来,在颧骨处投下两片阴影,眨动时仿佛会挨到他高挺的鼻梁。手上握着一本书,书籍烫了金,有时是一架飞机,每个零件都精巧无瑕。他总是一言不发地坐在黑色的轮椅里,呆在河边的树下,看书、把玩模型,看着河水或者天空,偶尔还会小憩一阵。

妈妈告诉他不要随便走近,也不要好奇——她看着自己的孩子,用眉角的动摇暗示他注意那人空荡荡的右腿裤管。

但他还是忍不住想,是什么样的事呢,他总那么镇定地坐着到底是释然了还是失落了呢?或者兼而有之?无论如何,那个人镇定地坐在那里的样子,他很喜欢。

那些与他轮椅扶手一样高的孩子们蹦蹦跳跳、跌跌撞撞地从他身边跑过,将来还会和长得比坐在轮椅里的他更高;孩子的家长们不带恶意地议论他,无论是惋惜还是怜悯都轻轻的,毕竟这只是他们日常交际的一部分。这些他知道吗?

他不知道吧,他又睡过去了。一只手架在轮椅扶手上,另一只手里还握着书,指向地面的书本看起来摇摇欲坠。如果掉到他没法弯腰捡的地方怎么办呢?

于是他忘记了母亲的忠告小跑过去,从青年手上把书取下来,夹好作书签用的细丝,再放回他膝上。起身离开的时候,他忍不住看了青年一眼。他睡得并不安稳,睫毛像无力破茧的蝶翼那样轻微地抽动着,细小的水分最终孕育出一颗泪珠,饱满而晶莹。

他在它掉下来之前逃走了。

 

人们对话少的孩子总是既信任又怀疑。母亲说不知道他在想什么,却会给他递过来的书买单。因为知道只有这些朋友不会离他而去,每次搬家他都带着那只书箱。离开的时候,上个学校最喜欢他的老师送了他一本艾略特的《荒原》,开篇第一首是《死者的葬礼》。

“四月是最残忍的月份,死去的大地会孕育出丁香。”

青年读了两句就抬起了头,用有些讶异的笑容迎接他专注的脸。

“你喜欢这样的诗吗,巴纳吉。我以为你会喜欢读更……的作品…下次我读《小王子》给你吧。”

他,巴纳吉,违背了母亲的意愿交到了这位大朋友的少年点了点头,将对方递还的艾略特收回包里,取出那只装着切好的苹果的玻璃饭盒。苹果已经氧化了,但无论是他还是利迪先生都没有在意。

 

搬到这里没有多久,同班同学发现他们住在一个小区。那个脸上生着雀斑的男孩子提议一起上下学,又邀请他做完家庭作业后去家附近的公园玩球。拒绝的话还未想好,母亲“多交朋友”的叮嘱先浮了上来,他僵硬地答应了。

爱读书的孩子在运动方面总表现出某种迟钝,这会让其他孩子笑着原谅他在学习上的优越。他卖力地抛接着那枚弹力球,尽量将它逃跑的范围压制在三米以内。而他的同伴也如他所想的那样宽容,一发觉他不甚擅长这项运动,就有意控制起抛球的力度与方向。

“啊……!”

但球还是逃掉了。他愣愣地转过身,看着它划出一道白色的抛物线向青年飞去,后者低头在读书。预见到惨烈的撞击,他惊慌地闭上眼,并下意识地惊叫起来。

“嘿,你的球。”

在额上接住了球的青年不费吹灰之力地锁定了他,对他微微一笑。这笑容拉紧了他颈后的皮肤,还把他的心脏吊高了一寸。带着打破禁忌般的惶恐,他小跑过去。

“谢、谢谢您,先生。”

青年将球轻轻放在他手心里。从动作中感受到了宽容,他羞赧地低着头,妄想能把下颌戳进胸骨。

“没什么。也谢谢你替我捡了书。”

“!但……”

他一下子抬起头来,近乎迷茫地眨了眨眼睛。恶作剧成功的笑声从青年口中传出,他的眉毛忍俊不禁地颤动。

“我就知道是你。”

 “怎么、可是……?”

“你知道,如果有人经常出现却从不敢看你,他那僵硬如弓的背在人群里会变得很突出呢。”

面对那样安详的声音和神情,他嗫嚅一阵,干巴巴地说了句“对不起”。

“利迪,我的名字。”

青年轻拍起他的手臂示意他转过身去——他的同伴已经等得不耐烦了,正踮起脚望着这边。

“巴、巴纳吉.林克斯,很高兴认识您,先生……”

“嗯,很高兴认识你。去吧。”

巴纳吉快步往回走去,同伴不无歉意地耸了耸肩,用神情询问他“发生了什么”。这下他有了回头的理由,于是脚步不停地将脸往身后扭去。在转头的时候,他有些拿不准自己希望看到什么画面。

“球被那位先生接住了,还好没有打中他。”

但名叫利迪的青年既没有看着他,也没有重新翻开书本。他怅然地望着天空,或者头顶的树枝,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;那是巴纳吉第一次在他脸上看到笑容,尽管这笑已经疲惫无比,像一个再吹一口就会破掉的泡沫。

可是那很漂亮。他很漂亮,他的疲倦的笑也很漂亮。巴纳吉在嘴边念叨着,我不希望他变得美丽,“美丽”这个词在这种语境下好像是“漂亮”的沉淀物,那很可怕啊,他还要怎样沉下去呢?

 

他将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母亲,当然,隐去了很多个人感想。看出孩子真正的渴望,母亲叹着气提议他可以带给人家一些赔罪的礼物,比如饼干,比如花。随后她就着手做了,花瓣形状的曲奇金黄迷人,在别的孩子手里可能送出去时就只剩一半了。

“曲奇?谢谢你。”

利迪先生接过了他的礼物,带着那淡淡的疲倦的微笑。他拈起最近的那块曲奇时,巴纳吉注意到他的衬衫袖口扎得很紧。他的吃相随意又优雅,指尖将碎屑在唇上轻轻擦去——比起失礼,更像是对烹饪者的无声赞美。

 “你妈妈的手艺真好。……你想和我做朋友吗,巴纳吉?”

他被看穿了,但巴纳吉没有别过眼去。为自己的大胆深深惊奇,少年怀着某种焦灼的心情望着那双蓝眼睛,紧张地思考着它们像什么,好比说,暴雨之后蓝得无情的天空。

“…想。利迪先生,我想和你成为朋友。”

“为什么?”

利迪稍微扬起脸问道,阳光因此进入他的瞳孔。此时他的眼睛不再是天空,而像巴纳吉在旅游宣传片里见过的那种波光粼粼的浅海,那种好像看一眼就能得到幸福的虚幻的海。

“好了、不闹你了。…你是我坐上轮椅以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,谢谢你,巴纳吉。”

大概是他发愣了实在太久,青年人好心地岔开话题,从盒里又拈起一块。

“一起吃吧?我一个人吃不了这么多。”

这回他的声音与笑容显得十分轻松,巴纳吉听话地照做,心中却犹豫着如何落脚。要是就这么直直地站在轮椅前,恐怕太引人注目了;虽然,早在他拿着饼干盒走近时他就该思考这个问题了。

“怎么了?”

“…没什么…每次我到公园里来,都会看到利迪先生。”

巴纳吉最终在利迪的轮椅边坐了下来,两手规矩地放在膝头。利迪笑了一声,将饼干盒搭在分隔两人的那只扶手上。

“呆在家里总要看到不想看的人,只好出来躲躲啰。…你呢?上中学了吧,为什么总到公园来?”

“这里很有生气,而且…我每天上下学都会穿过。”

也想看到你。他在心里默默补充了一句。就和总想在经过橱窗时看到熟悉的画与模型差不多的心情,但现在不适用了。那幅总也没有卖出去的画固然是他的朋友,那架一直摆在最高处的模型也是他的朋友,但巴纳吉永远也无法更了解它们。当他看着它们的时候,实际上他只能看到被投射上去的他自己。而利迪先生、利迪先生是一个谜语(riddle)。

只要利迪先生从贝壳里伸出腮来呼吸时,不会因为他接近就关上贝壳游走,这就是很好的开始了。

“但今天是周六。”

“嗯……我猜利迪先生会在的。”

早上为了去上学而横穿公园时,利迪先生是不会在的,太早了;下午放学时却不会错过。彼时尚未知晓姓名的大朋友独自坐在树下,安详而漫不经心。野鸭在湖上游曳,孩子挥着水枪和蝌蚪网,老人们翩翩起舞,机敏的黄鼬在草丛间跑过。

弗罗斯特有首让人惊异的小诗。巴纳吉其实不认识弗罗斯特,也没读过他更多作品,但他觉得这首诗用来描述那个漂亮的人再合适不过:

“我们围成一个圆圈跳舞、猜测 

而秘密坐在其中知晓一切。”

利迪先生就是那个秘密。

“伤脑筋,被当成没什么事可做的退休老人了……不过也差不多就是那样啦。”

他说伤脑筋,语气毫无懊恼之意。一对青年男女从不远处的塑胶步道上跑过,运动服上的红色条纹随运动在空气里层层荡开。利迪抿了抿嘴唇,巴纳吉从这细微的动作里读出了恼恨。

“…巴纳吉,你有什么爱好吗?”

“读书……吧。利迪先生呢?”

“读书不错呢;我收藏了很多老式飞机的模型,好久以前,当我还是个小鬼的时候,”他将下颌指向那一大片草坪,现在上面撑着几顶五颜六色的野营帐篷,露营人在透气网窗后若隐若现。“我喜欢在这片草地上放飞机。…我几乎可以说是在这园子里长大的。”

“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喜欢读书的孩子。”

这话如果被其他大人说出来,巴纳吉会假装有点不好意思,然后羞涩地笑着拿起书本,带着犯人获释的轻松心情到一边去享受独处。但现在它无疑是在宣告“你的一切企图已被获悉”,或者“你有不合时宜的深沉”。爱读书的孩子会将阅读的热情转移到人身上,而他的谜语先生(Mr. Riddle)似乎正期待这点。

他得说点什么证明自己是有资格的读者。

“我也很喜欢这个公园,妈妈对附近的一切也很满意。嗯、我和妈妈总是搬家,我们——东西不多,书占了大部分重量。”

“书是你最好的朋友,对吧?”

青年眼里突然闪出的狡狯像太阳点燃了海面,也点燃了巴纳吉用诡计反击的冲动。

“书是我现在最好的朋友。”

他成功了。大胆的暗示使谜语先生忍俊不禁,身体在轮椅里呈现出被勾起兴致的前倾姿态。

“这样吗?做个爱书人还是很不错的。我也喜欢书,只不过大多数时候都在读杂志和通俗文学。”

“我认为那些也很不错,很多文学经典在它们的当代也是作为通俗作品被阅读的……”

“…你多大了,巴纳吉?”

“十七岁……怎么了吗?”

“你绝对是优等生吧?从小就喜欢读书、不爱户外运动一心汲取知识的那种。啊,我没有说这样不好的意思,但……你和其他人真的很不一样,和你聊天的感觉……很新奇。”

他微微移开了目光,神情因青春的话题逐渐明亮起来。是在回想自己的十七岁吗?被朦胧的雀跃感蛊惑,巴纳吉的疑问脱口而出。

“利迪先生今年几岁了呢?”

“二十三岁。……”

类似的微小对话不断往下延续着,像扯开一个小线头那样不知不觉就拽出一大串纤维。到回家帮妈妈做午饭的时间了;巴纳吉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明了状况,知道今天的对话最好到此为止。他记住了大朋友喜欢的歌手和影星,支持的球队,对方则了解了他的家庭状况与文学口味——目前来说对他最重要的两件事。

“下次你可以带书来读,我会替你准备椅子的。…替我谢谢你妈妈,曲奇非常好吃。”

“下次……是指什么时候?”

巴纳吉打破了客套的外壳,不依不饶地问道。

“嗯……明天我有约会,下周六怎么样?”


 

周日他没有约会。二十三岁的利迪.马瑟纳斯自从坐上了轮椅就不再想象约会。其实在那之前他也没有过多少约会,他知道自己有一副好面孔,也知道自己一约会就容易出糗。

一个人可以既对自己恨之入骨,又确确实实地怜悯自己,他本来是不相信有这么回事的。

那为什么要说“明天我有约会”?是自尊心在作祟吗?肯定的。被每天上下学经过的中学生怜悯了;啊不,或许不该用这样刻毒的字眼描述那孩子,巴纳吉·林克斯,他只是个纯洁的小书迷,还在万事万物皆可入诗的理想年代。那么我呢?我已经欣赏不来书籍,人生是一场滑稽剧,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退场得到报酬。

可我又要什么报酬呢?我想我不是真的觉得死亡的嘴唇值得亲吻,那两瓣冰冷僵硬的东西后边只有腐朽的臭气;克丽奥佩特拉将手伸进装毒蛇的花篮的瞬间一定没有想到过,毒素会侵蚀她的美丽,扭曲她的表情与肢体。

但一个人决心去死的时候为什么还要整敛自己呢?这样做不虚荣吗?

我想那一定是为了不让自己沾上怜悯的毒吧。它只要一小滴就会改变死者的整个面貌,……那也就是说,这样的仪式其实是为了让他人原本地纪念自己而做的努力了。

我不知道我到底是向往还是不屑,我不知道我需不需要纪念,可能这就是我还苟延残喘着的原因吧。

 

巴纳吉一面写着家庭作业一面听着其他人的谈笑,确认那个同住在一个小区、邀请自己去公园的男生是叫拓也没错,与他模模糊糊的印象相吻合。因为在转来的第一天就被通报过成绩,一开始来找他请教题目的人不少——大多数是好奇的女生。在确认他是个不知道怎么和人打交道的乖孩子之后,她们就作鸟兽散了,不过后座那位叫做米寇特的女孩子依旧会来。某次午饭时,她还分了巴纳吉一盒甜茶。

“你总是看起来有心思的样子啊。”

女孩锐利的眼睛紧盯着他,褪去塑料外衣的吸管被准确地插进饮料。

“呃、嗯……”

该怎么诉说呢?不如说说橱窗里那副画,或者架子上的模型吧,但是在这个年纪还想这些的青少年会不会太不合时宜了?这比沉迷运动与恋爱的那种不合时宜更少得到人们的谅解,谁的青春不是热情与骚动,欲望在每一根血管里叫嚣。那些是错误,甚至连错误都算不上,像巴纳吉这样叫做“离奇的白日梦”,尤其是他是个乖孩子,这重身份会让他的走歪显得格外罪不可赦。

“……你啊,露出了有喜欢的人却不想透露的表情哦?”

“不……”

不是那种感觉。他喃喃着,任由米寇特像猫一样睁圆了眼睛,左瞧右瞧地想在他脸上得到点线索。他当然喜欢利迪先生了;巴纳吉突然打了个寒颤。他想到那位塞浦路斯的孤僻国王,一面发誓永不结婚一面亲吻石头,但那不是石头啊。

这样他就明白了,为什么利迪先生会说“我看得出来你是个喜欢读书的孩子”。将他人当做故事去阅读和不了解真相就擅自施与怜悯没什么区别,都是踩在礼貌和他人的尊严上的。

被负罪感捕获的少年一时间呼吸困难,泪眼朦胧地望着盒装饮料。

但是那个人为什么要选择这样一个喧闹的、人来人往的公园呢?他说他躲开了家人,但却没有躲开外人。他一定知道——一定知道自己正招人议论。

“怎么了,巴纳吉?”

“没什么……”

不知道为什么,拓也好像认为他们应该放学一起回家,哪怕轮到巴纳吉值日。巴纳吉皱了皱眉,为迈入公园前的犹豫自责起来。这是他自己要解决的事情,不应该打扰到拓也。但心里还有另一个声音说道:“我想一个人我能把事情更快地想清楚,要是有别人在,我就没法认真地看着他了。”

“你还很在意那件事啊?既然这样,去打个招呼不就好了?”

他愣了愣,不知道该说这位友人迟钝还是敏锐。拓也一本正经地看着他,笑容中带着些许柔和的责备,像洞悉弟弟的别扭心思的兄长一样。

“和这家伙做朋友也不错吧”,迷迷糊糊地这么想着,巴纳吉让话题稍微转了个方向:

“拓也,…那位利迪先生,你最早是什么时候看到他在那里的呢?既然你一直都这样上下学……”

拓也惊讶地拍了他一下,巴纳吉意外地向后背看去,随即接受了这亲密的表示。

“咦!你连人家的名字都知道了,看不出你还很大胆嘛!让我想想……其实也就近几个月的事情吧,反正是在可以脱掉羽绒服之后的某个时间。”

“……这样啊?”

“你对他感兴趣?仔细回想一下,他和最开始相比还是变了不少,那个表情,”他活动十指在自己脸上比划起来,“平静了很多哦。”

“平静了……很多。”

他呆呆地重复了一遍对方的话,左手像是要稳住自己一样捂上额角,感到有无数黑沉沉的东西正向他压来。是的,当然了,在二十三岁的年纪被轮椅绑架,心情无论怎么晦暗都不过分吧?所有能自由走动的人都让他痛苦……当他说着小时候经常在草地上放飞机的时候,心一定在流血吧?

既然这样,为什么?

“巴纳吉?”

他加快了脚步,只要经过那个拐角就能看到了,坐在树下的利迪先生——

小女孩把卷起的裙缘慢慢搭在他膝盖上,再小心地把糖果拨下去。她的裙子也是糖果色的,缀满可爱的波点。青年眯眼笑起来,从挂在轮椅侧面的小袋子里取出了什么。女孩摆手又摇头,梳得高高的小辫不住晃动,最终还是接受了他的好意,拿着那枚有塑料包装的茶点和他挥挥手,转身兴奋地向貌似祖母的老妇人跑去。

拓也跟了上来,巴纳吉向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。利迪先生将小女孩搁在他膝头的糖果仔细地收拢至一堆,拈起其中一枚对着阳光观察起来。天真的微笑在他脸上逐渐晕开,仿佛一个猜测糖果是否合口味的孩子。

“喂,巴纳吉…?”

不想被看到,不想被发现。胸口仿佛要涨开的苦闷让他不管不顾地快走起来。不能跑,跑动的声响太容易引起注意了……因为得到了孩子的糖果而微笑起来的利迪先生很好,好得过头了,简直难以想象他是从噩梦里逃出来的。察觉到同伴的惊异,他勉强地笑了一下:

“抱歉,拓也,突然感觉有些饿,就想早点回去…”

“这样啊,我就说你午饭吃太少了嘛!……”

不是这样,我只是要回到房间去,我想和自己呆着……“房间”这字眼突然提醒了他。房间里只有自己有时是很可怕的,父母、亲人与朋友,只要回到房间锁上门就能甩掉,“自己”却是无论如何都甩不掉的。

利迪先生,你……是想甩掉自己才到这里来的吗?

 

“先生,这些…给你。”

他收下了女孩用裙子围着的糖果,并不少。今天好像是她的生日,所以她一次次地跑回祖母那里,将从她那里得到的糖搁在裙子上,仔细地观察一阵、选定目标,然后就毫不迟疑地跑过去,将自己的快乐分享给路人。

假如你喜欢吃糖的话,拿到陌生的糖果不要急着把它放到嘴里。先摸一摸光滑的糖纸,对着那充满迷惑性的颜色享受一阵妄想,再把糖纸拧开,去嗅它的味道。最后一步当然是品尝。不要像对待红酒一样让它滚过味蕾,让它停留在最能感应甜味的舌尖就对了。它会在那里跳起芭蕾,将甜美一圈圈地呈现。

男性是相对不那么依存甜味的性别,或者说,至少有某种社会规则在运作着,将他们规劝成对甜食无动于衷的样子。但这也要看性格和境遇,哎呀,无论什么事情都要看这两样东西的。

他有些不满地嘬了一下糖球,保温杯里的茶还没喝完,但茶点已经作为回礼送出去了。也许用糖就茶也不错,小时候喝那些很高雅名贵却只尝得出苦涩的茶时,他总会偷偷含块糖。这样一来,大人们总是赞许他镇定饮茶的样子。“多有风度啊!”他们说,随后自然地聊起家风、教养一类的像费列罗包装纸一样金光闪闪的玩意儿。当他厌倦了茶会选择外出,他们又会说起运动……

“少爷,该回去了。”

“我从一个很可爱的小女孩那里得到了糖果,这是好事,对吧?”

他笑着揉皱了糖纸。

无论如何都是逃不掉的,坐上轮椅的那天,利迪.马瑟纳斯就明白了。

 

TBC.

评论(10)
热度(20)
 

© Voluntas Ⅳ | Powered by LOFTER